林潯的眼睛絲毫不眨的盯在顯示器上，但心思早不知飄到了多遠的江南煙雨處，直到楊德榮在旁邊叫了她好幾聲，她才突然回過神來。

“啊？卡！”

她匆忙喊完，另一邊淩塵和言靜如早就站在原地不動了。林潯尷尬笑了兩聲，說：“對不起，我剛才在想東西，我們再來一條，開始準備。”

林潯急忙忙坐到顯示器前，不敢透過屏幕看淩塵，她深吸幾口氣總算讓心情平靜下來。

第二條拍的很順利，這場戲本身也不難，林潯喊完卡之後吐了一口氣，片場瞬間熱鬧起來，楊德榮湊過來。

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
“不錯，淩塵拍這種難度的戲沒問題，他和言靜如配合的也挺好。”

兩人坐在攝影處討論著，說話間言靜如和淩塵已經過來看效果了。

言靜如有點兒激動，這是她第一次跟名氣很大的一線明星搭戲，特別在意自己的表現效果，為了這個林潯還專門找她談過，讓她不要有壓力，演對手戲的時候一定要放開，不要刻意維護一種美的假象。

言靜如湊到攝影機前。淩塵淡定的多，看著林潯問：“怎麽樣？”

林潯點頭，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：“很不錯，下場戲的情緒要激動的多，你及時調整。”

淩塵似乎沒聽進去，一個勁兒的盯著林潯笑。

“我說導演，你怎麽不會鼓舞人心呢。”

林潯眨著眼睛看他：“什麽？”

淩塵俯身湊到她耳邊：“以前我們拍完戲，導演都會抱一下的。”

林潯：“……”

她想象不出來尤江和淩塵熊抱在一起什麽畫面。

“怎麽，瞧不上這種鼓勵方式？”

林潯搖頭：“沒，應該的，辛苦你們了。”

林潯沖淩塵露出八顆牙齒，然後在淩塵伸手做好準備以後，扭頭，轉身，抱了言靜如，抱了柴韻楠，抱了攝影，抱了楊德榮。

淩塵深吸一口氣，用手揉揉眉心，等林潯終於抱完一圈兒回到他這兒的時候，他盯著林潯微微俯身。

林潯別開他的眼睛，用胳膊摟著他的脖子象征性拍了兩下，誰知她的手還沒收回來，淩塵突然直起身來，她整個人差點被掛在他身上。

林潯連忙收手，砰的一下落地，面帶怒色的瞪他一眼，淩塵下巴上揚，王之蔑視！

眾人：……

誰知道導演哪兒惹了男主。

上午的戲拍的很順利，劇組有臨時的休息地方，中午的時候許多人在簡易宿舍裏休息，林潯一個人窩在攝影棚裏看拍攝片段。

淩塵的熒幕經驗很豐富，他能把言靜如帶入狀態，上午剛拍攝的時候言靜如有幾場戲明顯緊張過度，但後來越來越能跟上淩塵的節奏了。

林潯一個一個往下看，終於到言靜如和柴韻楠的對手戲時停了下來。她皺著眉頭，像是在思考什麽，然後倒回到淩塵、言靜如和柴韻楠三個人的戲份又看了一遍。

這個女二，怎麽比女一號還吸人眼球？

林潯深吸一口氣靠在椅子上，柴韻楠是整部電影海選時她敲定的第一個演員，試戲的時候堪稱完美，把女二號的特點表演的詳細得當，甚至可以用出彩來形容。可她當時沒想過兩位女主角在同場的時候會不協調，而且當時柴韻楠沒有給她過分亮眼的感覺。

一部電影女主就應該有女主的出彩，配角也要坐到適當的低調，如果一場戲的主鏡頭和觀眾的眼球不能一致，那簡直就可笑了。

林潯又看了一會兒，給楊德榮打了個電話。

“你到攝影室一下，我有點兒事兒。”

她掛了電話起身活動一下，劇組條件不好，沒有空調，林潯的腳邊就放了一個小太陽。一月份的天氣寒風凍骨，她打了個寒顫，伸手縮了縮衣領。

手還沒伸到脖子處，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慵懶的聲音。

“穿這麽薄，冷不冷？”

淩塵撩開簾子進來，他個子高，進門的時候還得彎下腰。

林潯不知怎麽的，不動聲色的把手放下，說：“不冷，我耐凍。”

淩塵嗤笑一聲：“耐凍？你有幾斤肉啊還耐凍？”

林潯被調侃，白他一眼說：“我胖著呢。”

淩塵靠在桌子旁由上而下看著她問：“你多高？”

“165”

“多重？”

林潯頓了一下：“女生體重不能說，我還有事兒，你沒事兒快去休息吧。”

她說完不再看淩塵，就要準備重新坐到那張二手市場淘來的老板椅上，但屁股還沒挪地兒，淩塵突然一手把她抱了起來。

“啊！”

林潯嚇的驚呼一聲，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這會兒真是掛在淩塵身上了。

淩塵跟抓貓似的，另一只手插在口袋裏拿都沒拿出來。

“你幹什麽！趕緊放我下來。”

淩塵的手環在她大腿上沒動，一臉壞笑的看著面紅耳赤的小人兒：“我猜猜，九十斤？”

“淩塵！”

“還是九十五？”

“你快放開！”

“反正不過百，對吧？”

林潯有點束手無策，淩塵的聲音和熱氣就打在她耳邊，帶著幾分調戲和無賴，偏偏時間打磨了他這副嗓子，聲音又低又沈，繞著彎兒的耍流氓。

林潯急了，怒瞪他一眼，擡腿就是一記猛頂。

“唔！”

淩塵悶哼一聲，一下子放開了她。

林潯落地就跑，一溜煙的鉆了出去，淩塵面色猙獰，用手捂著自己被襲擊的肚子。

“靠！”

他暗罵一聲，靠在桌子上，這丫頭還真一點不留情。

淩塵皺著眉頭揉肚子，揉著揉著突然笑了。

他的小竹子長大了，帶刺兒了。

以前在他懷裏還只知道哭咽著求他，現在已經野成這個樣子了。

想到這兒，他低聲笑了笑。

還沒笑完，簾子突然被掀開。

“什麽事兒啊？！”

楊德榮大搖大擺走進來，邊走邊摳牙，也不知道摳出來的是多久以前的陳年老釀。

“呀？怎麽是你啊？”

楊德榮看見淩塵一臉驚訝，繞著周圍走一圈問：“林潯呢？”

淩塵一指：“出去靜心了。”

林潯生怕的自己的小細腿不夠使，跑出大老遠沒敢減速。怎麽過了這麽多年這人的德行一點兒沒變！

她跑著跑著突然停下，一拍腦門兒！

“把楊德榮給忘了！”

於是林潯用盡自己導演僅剩的威嚴做出一副都特麽滾遠點兒氣勢，磨刀霍霍的又回到攝影室。

林潯撩簾子進去，楊德榮瞅了一眼問：“什麽事兒啊，大冬天心火旺盛的！”

淩塵插嘴：“有事兒啊？”

林潯瞪他一眼：“你出去！”

這一嗓子沒把淩塵吼住，倒是把楊德榮嚇一跳，他貓著眼兒轉珠子，問：“怎麽，把我家林潯惹著急了？”

淩塵聽話的出去，回頭對楊德榮說：“嗯，幫我哄哄。”

淩塵前腳剛出去，楊德榮就一副賊機靈。他這個四旬老人把年輕人心裏的那點兒事看的透透的，也樂得老不正經。

楊德榮剛轉身打算打探點什麽，但看見林潯已經坐在屏幕前進入狀態了，就安生收了心。

“怎麽回事兒啊？”

林潯把屏幕調好，定格在柴韻楠片段的重放上。

“你看這個，有什麽感覺？”

楊德榮有點近視，平常又不戴眼鏡，工作的時候喜歡瞇起眼睛，眉毛皺在一起，到顯出點兒嚴肅來。

“挺好。”

林潯：“再看呢？”

楊德榮：“好！”

林潯：“好到什麽程度？”

林潯被楊德榮的回答帶進去了，這會兒身子前傾，一臉嚴肅。倒是楊德榮，突然展開了眉毛，笑著問：“程度啊，這就沒法兒說了，你是單看表演，還是看整個劇？”

林潯說：“廢話，當然是整部劇，這又不是比賽！”

楊德榮擡手順了順她的背，語重心長道：“你別著急啊！別整天像個生瓜蛋子一樣。”

“我沒工夫跟你貧！”

楊德榮不貧了，重新把片段調出來：“你看，這就是明顯的表現力過張，關鍵是言靜如的氣勢壓不住她。”

“可言靜如的氣勢恰到好處，柴韻楠用力過度了。”

“用力過度？你再仔細看看。”

林潯微楞，重新盯上屏幕。

臺詞、表情、動作。

林潯越來越皺眉，似乎都沒有問題，可是……

“你跳出劇情，把柴韻楠單調出來看。”

林潯又看了一會兒，恍然大悟。

“她……”

“她是故意的。”

“沒錯，可她把控的很好。”

“對，所以我說言靜如的氣勢壓不住她，言靜如已經做的到極限了，但她沒有。”

林潯靜默，好一會兒問：“這怎麽辦？”

楊德榮反問：“你覺得她的過度真的影響到觀影效果嗎？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一個角色本身就會因為演員的演繹呈現不同的效果，女二號明顯比女一號吸睛的也有很多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
林潯嘆氣：“我明白，可成功的越位一定是角色本身的定位要有比女一號吸引人的地方，而且這個地方一定要很明顯。如果單靠個人魅力搶戲，把角色演出她原本不該有的效果，那整部作品就是失敗的。”

“是啊，可這小姑娘把控的太好了，你只覺得她出色，卻不知道她出色在哪兒，你連指導都沒法指導。”

林潯沒再說話，楊德榮說的是正理，她挑不出柴韻楠的表演有何不妥之處，可偏偏就能在細枝末節的地方讓人一眼就看到她，這就是林潯糾結的地方。

林潯突然擡頭：“我怎麽覺得你這麽偏向她？”

“啊？”楊德榮兩眼大瞪：“沒啊！”

“怎麽沒？上次有個四號搶戲你不直接把他撤了嗎？換個女的就舍不得了？”

楊德榮長出一口氣：“哎呀！那個明顯就是憤世嫉俗，我看他不順眼。”

“這個順眼？”

“比那個順眼。”

林潯秒怒：“我說你……”

“哎呀呀停停停！”楊德榮伸手打斷，好以沈默才開口。

林潯每次看他這副樣子，都有種他想趁最後一口氣兒交代遺言的感覺。

“潯吶，這圈子太難混，想出人頭地太難，她有這個能力，你就別太壓制她，影片效果不會有太大影響。”

“可她這麽做本身對電影就沒有一個好的尊重，她如果心浮氣躁成不了大事的。”

楊德榮看她較真的樣子，妥協了。

“行，那你跟她說說，她這樣只能自己收，你指導不出來的。”

“去就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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